我的女儿死了,只因她的父亲把吊命用的雪莲都送给了外室,我抱着女儿的尸身消失与世间,后来听说一心只有外室的战王竟吐血白头

发布日期:2025-10-10 20:36    点击次数:193

我的女儿死了,只因她的父亲把吊命用的雪莲都送给了外室,我抱着女儿的尸身消失与世间,后来听说一心只有外室的战王竟吐血白头

第一章

我的女儿,没了。

那个在我腹中待了七个月,靠着数不清的天材地宝才勉强来到世间的小生命,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本该还有两个月,就能迎来自己的两岁生辰。

她的死,无关天命,也无关顽疾,而是被她的亲生父亲,用冷漠和绝情,亲手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偌大的战王府,雕梁画栋,此刻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座用金玉堆砌的华美坟墓。府中养着数位杏林圣手,却没一人能来瞧一瞧我那命悬一线的女儿。

只因她的父亲,那位被誉为“当朝战神”的秦颜策,将每年专为她续命的三株御赐雪莲,连同满府的医师,浩浩荡荡地送去了别苑——只为他那位刚刚与夫家和离、弱不禁风的白月光,司曼洛。

我抱着女儿小小的、尚存一丝余温的身体,在滂沱的雨幕中颓然跪倒。冰冷的雨滴化作无数钢针,狠狠扎进我的骨头缝里,让我控制不住地战栗。我说不清这颤抖,究竟是源于高烧带来的刺骨寒意,还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

整整三年了。我像个囚徒,将自己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究竟是在期盼些什么?

为了一个从未正眼看过我的男人,我赌上了一生,最终的代价,却是我们唯一孩子的性命。

悔恨与绝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我死死缚住,令我窒息。我颤抖着手,从贴身衣物中摸出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那个骨哨。他曾说,这是我最后的倚仗,但我从未明白其中深意。

如今,在这无边的人间炼狱里,我想试试,是否还能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于是,我将冰冷的哨子凑到唇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吹响了它。

哨音尖锐刺耳,像一只濒死的孤鸟在泣血悲鸣,凄厉地划破了沉寂的雨夜。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脸戴暗门面具的男人,如鬼魅般悄然立于我的院中。他仿佛是从那片最深的阴影中生长出来的,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请问,是蓝洛姑娘吗?”男人抱拳,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一丝情感。

“是我。”我心中已然明了,这哨子,原来是用来召唤人的。

“您吹响的,是我暗门的‘还恩哨’。不知您需要我等以何种方式,来偿还这份恩情?”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父亲那句“最后倚仗”的真正含义。

我的目光落在女儿安详却毫无血色的小脸上,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要离开战王府。并且,抹掉我在这里生活过的一切痕迹,就当我,从未出现过。”

男人似乎怔了一下,面具后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讶异:“姑娘,您确定要将这唯一的机会,用在此事上?”

“我确定,且肯定。”我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好。三日之后,我们会来接您,请随时准备。”话音未落,那黑影便如青烟般散去,了无踪迹。

第二章

故事的开端,要追溯到三年前。

那时,北疆战事陷入胶着。我父亲蓝远,作为战王秦颜策麾下的副将,在一场惨烈的突袭战中,为护主帅周全,以身躯作盾,身中数箭,血染疆场。

弥留之际,他将我托付给了这位声名赫赫的年轻战神。

“王爷……老臣……怕是不能再随您征战沙场了……”父亲躺在简陋的军帐中,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他胸前层层包裹的白布,早已被鲜血浸染成刺目的暗红色。

“只求您……看顾好小女蓝洛……她娘走得早……这世上,她就只剩下我这一个亲人了……”

那年我刚满十八,跪在父亲的榻前,泪水模糊了视线,泣不成声。

秦颜策一身染血的银甲未卸,甲胄上凝固的暗色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单膝跪在父亲另一侧,郑重其事地立下誓言:“蓝将军放心,我秦颜策在此起誓,定会待蓝洛如亲妹,护她一世周全。”

三日后,父亲的灵柩被送回京城安葬,我也就此住进了战王府。

至今仍记得,初次踏入王府那高大气派的门楣时,我被那股皇家的威严震慑得连头都不敢抬。秦颜策走在前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局促,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蓝姑娘不必拘束,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他的语气温和,却又像隔着一层看不透的薄雾,带着无法忽视的疏离感,“我已命人收拾妥当东厢的听雨轩,那儿清静,适合你静养。若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管家便可。”

我怯生生地颔首,趁机偷偷抬眼打量他。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洒落,为他坚毅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他当真是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下颌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俊朗得让人只需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

那一瞬,我的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悄然萌生:这,就是我想要的夫君。

“多谢王爷。”我低声应道,声音细若蚊蚋。

他略一颔首,便转身大步离去,银色的甲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那挺拔如松的背影,深深刻入了我的心底。

可那时的我哪里会知道,就是这惊鸿一瞥,竟成了我一生悲剧的序章。

第三章

住进王府的日子,秦颜策确实待我如上宾,却也始终恪守着一份恰到好处的距离,分毫不差。

每月初一和十五,他会雷打不动地来听雨轩与我共进晚膳。席间,他会公式化地询问我的起居饮食,言行举止像个尽职尽责的兄长,却唯独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亲近。

“蓝姑娘近来住得可还习惯?”他端坐于桌前,用餐的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目光却极少落在我身上。

“回王爷,一切安好。”我总是低着头回答,用余光悄悄描摹他完美的侧脸。

“府中下人可有怠慢之处?”

“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好。”

几句简短的对白之后,席间便只剩下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多想告诉他,我不需要这种客套疏离的关怀,我想要的……是什么呢?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后来,我从王府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了答案。原来,王爷心中早已住进了一位姑娘——丞相府的千金,司曼洛。

那位小姐才貌双绝,与王爷青梅竹马,是名满京城的绝代佳人。

我曾远远地见过她一面。那日她来王府赏花,一袭淡紫色罗裙,衬得她云鬓花颜,恍若仙子。她走起路来,裙裾如流动的溪水般摇曳生姿,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秦颜策就陪在她身侧,那张素来冷峻如冰的脸上,竟罕见地漾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

我蓝洛算什么呢?不过一介武将之女,自幼习武,粗手笨脚,更不懂舞文弄墨。而司曼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谈吐优雅,家世显赫。

难怪,秦颜策看她的眼神,和我看我时,是那般天差地别。

命运的齿轮,在那年初夏发生了剧烈的偏转。司曼洛,嫁给了远在雍州的晋王世子。

大婚当日,整个京城张灯结彩,一片喜气。秦颜策没有出席婚宴,而是独自一人在王府里喝得酩酊大醉。

那夜,我本已歇下,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竟是秦颜策的贴身侍卫赵峰,他满脸为难地恳求道:“蓝姑娘,王爷他喝多了,嘴里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属下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我匆忙披上外衣,随他赶往主院。刚一推开房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秦颜策衣衫不整地倚在榻上,手中还死死攥着酒壶,眼神涣散,早已失了焦距。

“王爷?”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

他猛地抬起头,混沌的眼神突然聚焦在我的脸上,仿佛我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洛洛……是你吗?”

我心头猛地一颤。洛洛,是我的小名,却也是司曼洛的小名。

“王爷,您醉了,我扶您歇下吧……”我伸出手,想将他扶正躺下,却被他一把拽入怀中,力道大得惊人。

“洛洛……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他……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他滚烫的唇瓣贴上我的耳垂,灼热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松木清香,瞬间将我包围。

他的手掌滚烫如烙铁,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锦缎床幔被夜风吹起,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尚未卸下的铠甲上,映出斑驳的暗影。

“洛洛……”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破碎的颤音,滚烫的掌心抚过我的后颈时,突然顿住了。那里,是我常年练武留下的薄茧。

“你的手……”

我浑身一僵,如坠冰窟。司曼洛琴技冠绝京城,那双手被保养得如春葱般娇嫩。而我,自幼随父习武,掌中厚茧便是最鲜明的印记。

“王爷认错人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一个翻身死死压住。冰冷的银甲硌得我骨头生疼,他带着浓重酒气的吻胡乱地落下,撕碎了我最后一丝清明。

可笑的是,我竟在他这颠倒错乱的温柔中,彻底沉沦。

锦被翻涌如浪,我死死盯着床头那支燃至一半的红烛,任由自己破碎的呜咽被无边的夜色吞没。

直到晨光熹微,他才心满意足地睡去。我蜷缩在床角,默默数着窗棂上的裂纹,一夜无眠。

第四章

三日后,管家送来了一套嫁衣。没有凤冠霞帔,只是一袭粉色绣竹的襦裙,配着一支温润的白玉簪。

甚至连一纸婚书都未曾得见。

我心中明了,这是他无声的暗示,催我主动离开这座王府。这更表明,他从未想过要与我结为夫妻。这场所谓的婚礼,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全了两家的颜面,也免得皇帝降罪他苛待功臣之女。

可我,却爱他爱到卑微无耻的地步,竟就这样接受了这场近乎羞辱的“婚礼”。

秦颜策站在庭院的海棠树下,一身玄色蟒纹常服,衬得他眉目愈发冷峻。

“蓝姑娘,当日之事……本王自会负责。”他攥着那支白玉簪的手,青筋微凸,“但曼洛她……”

“王爷无需解释。”我平静地接过簪子,插入发间。风过,海棠花簌簌落下,沾满我的肩头,“副将遗孤,从不敢肖想王府正妃之位。”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未说。

礼成之时,观礼的仅有管家和两名侍女,就连那杯合卺酒,都是温凉的。

洞房花烛夜,他醉意朦胧间,嘴里喊的依旧是“洛洛”。那一夜,他疯狂地索取,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懑都发泄在我身上。可他动情时那片刻的温柔和炽热的吻,又让我产生了错觉,以为在他心中,我终究是不同的。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刚入府时,皇帝便问过他是否要下旨赐婚。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说愿认我为义妹。

他不过是怕我占了战王妃的名头,伤了他那位白月光的心。

而我,明知自己不过是他宣泄欲望的工具,却还是舔着脸,委曲求全地留了下来。心里总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期盼着有朝一日,他能真正地爱上我。

却不知,这正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月余之后,我跪在佛堂的蒲团上,静静看着御医搭在我腕间的丝帕,迟迟没有落下。

“王妃,是喜脉,脉象强劲,乃大好之兆啊!”

老御医的话音未落,窗外便传来一声青瓷碎裂的脆响。秦颜策一身甲胄都未卸下,便跨过满地碎瓷冲了进来,眉心那点朱砂痣红得妖异。

“你说……喜脉?”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我的腹部,却又在半空中僵住,“怎么会……”

我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王爷当日赐下的避子汤,我没有喝。”

他闻言,身形猛地向后一退,腰间的佩剑撞得一旁的案几哐当作响。

他猝然转身,玄色的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赵峰,去库房,把那支百年老参取来!”

七个月后,北疆烽烟再起。秦颜策披甲出征那日,我挺着笨重的肚子,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他猩红的披风被卷入漫天黄沙,直至消失不见。

也正是当晚,我的羊水突然破了。

稳婆说我胎位不正,凶险万分。整整七碗参汤灌下,才堪堪保住了一条命。

“是个小姐。”产婆将一个极小的襁褓放在我的枕边,“只是先天不足,日后怕是得用名贵的药材精心养着才行。”

御医和府医轮番把脉过后,神色凝重地告诉我:“小姐的身体,需用百年雪莲吊着性命,否则,恐怕活不过三岁。”

我数着头顶帐幔的流苏,耳边是女儿细弱如猫叫的啼哭,心如刀割。

秦颜策凯旋那日,京城万人空巷。我正抱着女儿念念在祠堂抄写经文,他一身未卸的盔甲便闯了进来,带起的劲风瞬间扑灭了案前的烛火。

“王爷看够了吗?若是看够了,便把雪莲给我们。”我拢紧了女儿的襁褓,她的小脸因缺氧而泛着青紫色。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定住,半晌,才听见金甲摩擦的声响:“赵峰,将西凉进贡的雪莲全都送过来。以后每年都会有三株,不必担心。”

念念周岁宴那晚,司曼洛与晋王世子和离、即将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座王府。

更鼓敲过三巡,秦颜策一脚踹开我的房门,他的蟒纹官靴底,还沾着别苑新开的桃花瓣。

“听说,曼洛咳血了。”他粗暴地扯开腰间的玉带,玄色的蟒袍如一条死蛇般滑落在地毯上,“你爹当年为救本王而死,你说……本王究竟该如何偿还,才能抵消这份恩情?”

我下意识地护住襁褓里的女儿,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拔步床:“王爷是想取我的血,去为她还魂吗?”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冰凉的指尖划过我锁骨处的一道旧疤:“蓝洛,你比曼洛有骨气。你就不能学得温柔一点吗?别总是这么强势,让我时时刻刻都记着那份该死的愧疚感!”

锦被再次翻涌如浪。我数着他在我颈侧留下的新淤青,清晰地听见,他唤了八次“洛洛”。

窗外春雨淅沥,打湿了窗台上那封司曼洛寄来的亲笔信。我盯着信笺上那“念卿如晤”四个簪花小楷,突然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秦颜策的动作猛地一顿。我趁机狠狠咬住他的肩膀,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在我的舌尖弥漫开来。

“你疯了?!”他掐着我下巴的手骤然收紧。

“是,我疯了。”我望着床顶的承尘,眼神空洞,“从我爹咽气那晚开始,从你立誓要护我周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他突然翻身下床,沉默地穿好衣物。

铜漏滴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听着自己的心跳与窗外的雨声共振,直至天明。

从那天起,他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白日里,我几乎见不到他的踪影。到了晚上,他会趁我睡熟之后,悄悄地溜进我的房间,抱着我入睡,又会在我醒来之前悄然离开。

他以为我对此一无所知,可我什么都清楚。我只是假装不知,因为我也贪恋着那一点点卑微的、残存的温暖。

无数次,我想抱着女儿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可若是没有了御赐的雪莲为她续命,我们母女二人,又能走向何方?

第五章

念念一岁半时,身子骨愈发孱弱。原本粉嫩的小脸,总是泛着一层不健康的青白,那双酷似秦颜策的凤眸,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娘……痛痛……”念念蜷缩在我的怀里,滚烫的额头紧贴着我的脖颈,一双小手无力地抓挠着我的衣襟。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因高烧而干裂起皮的嘴唇,心如刀绞。

李府医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伸手搭上念念的脉搏,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小姐肺热未消,又添新寒,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夫人,您……还是早做准备吧。”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我紧紧抱住怀中滚烫的女儿,声音颤抖:“李大夫,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她才一岁半啊!”

“老夫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夫人您也清楚,小小姐早产体弱,能强留至今,全凭那雪莲吊着一口气。”李府医长叹一声,“如今这方子里最关键的百年雪莲……”

“上个月,皇上不是才赐下今年仅有的三株吗?”我急切地追问。

李府医面露难色:“昨日……别苑那边来人,将那三株雪莲,全都取走了。”

我如遭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三天后的深夜,念念的病情急转直下,高烧再次来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

我知道,这一次,或许真的强求不得了。奇怪的是,秦颜策已经整整十天没有来过我的院子了。

“阿翠!快!快去请府医!”我摸着女儿滚烫的额头,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一个时辰过去了,阿翠还没有回来。念念开始说胡话,小脸烧得像一块红炭。

“爹爹……要爹爹……”她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呢喃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剜在我的心上。

终于,管家福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眼神闪烁不定,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我心头猛地一沉:“福伯,有话直说,我受得住。”

福伯长叹了一口气:“王爷他……眼下正在司曼洛姑娘那里。司曼洛姑娘和离回来了,路上便一直咳血,身子极差。所以……王爷将她安置在了王府的别苑,这会儿,更是把府里所有的御医和府医都调了过去。”

我眼前一黑,险些抱不住怀中的念念。我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福伯,求您跑一趟!去求求他,让他把雪莲还给我们,哪怕只有一株!念念她快不行了!我现在也发着烧,连路都走不稳……”

福伯面露不忍,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后,福伯独自一人回来了。在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为什么没有医师跟您一起来?您没有告诉他,念念快死了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福伯老泪纵横:“夫人,老奴……老奴都是照您的原话说的。可是王爷他……他说……”

“他说什么?”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说……让您别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骗他回去了。还说……小小姐一天不看病,死不了。”福伯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还让您……好自为之,否则……这王府,便再无您的容身之地。”

我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也就在这时,怀里的念念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念念!念念!”我惊恐地抱紧她,却清晰地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正在我的怀中一点点变得僵硬。

“娘……冷……”

这是念念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小手无力地垂下,那双明亮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不——!”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雷声轰鸣,仿佛是老天在为这个无辜夭折的小生命而悲鸣。

我抱着女儿渐渐冰冷的身体,眼泪早已流干。

“秦、颜、策……”我嘶哑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的爱意,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刻骨的恨意。

我颤抖着手,取出了那支尘封多年的“还恩哨”,吹响了它。

一炷香后,那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低头看着念念苍白的小脸,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要离开战王府,并且,抹掉我在这里生活过的一切痕迹。”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姑娘确定,要为离开王府,而用掉这唯一的机会?”

“确定,以及肯定。”我轻轻抚过念念冰冷的脸颊,“我再也不想与这里,有任何瓜葛。”

“好。三日后,我们会来接您,请随时做好准备。”

第六章

小院里很快便搭起了素白的灵堂。我亲自为念念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件鹅黄色的小衫,又将她最爱的布老虎放在她的身边,在她的手心里塞了一颗蜜饯——她总嫌药苦,如今,却再也吃不到了。

“夫人,要不要……通知王爷一声?”福伯站在灵堂外,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

我抚摸着棺材的边缘,指尖传来的寒意直刺心底:“去吧。告诉他,他的女儿死了。让他来见最后一面。”

一个时辰后,福伯独自一人站在院中,身后,空无一人。

我忽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次,他又怎么说?”我盯着福伯躲闪的眼睛,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福伯的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老泪纵横:“王爷他……他说您怎么能用这种……咒自己女儿死的手段,来博取他的同情……他还说……说您越来越不识时务了……”

灵堂内的白烛突然爆了一个灯花,火光跳跃,映得念念的小脸忽明暗。

我踉跄着站起身,三声冷笑从喉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好一个博取同情……好一个不识时务……秦颜策,你连自己亲生女儿的生死都可以置之不理,你还配为人父吗?!”

第二天,福伯再去请他。告诉他,今天他若不来,明日过后,他便连女儿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一个时辰后,福伯回来了,一张老脸上满是泪痕。

“说吧。”我冷笑一声,“这一次,又有多绝情?”

福伯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王爷说……说您真是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才会用这种下作又恶毒的手段来争宠……他说……让您别再妄想了……除非……等曼洛小姐的身子彻底好了……他才会过来看看你们……”

我站起身,缓缓走向院中堆积如山的物品——那些曾被我视若珍宝的衣裳、首饰、绣品,还有念念最喜欢的小玩具。

“烧了吧。”我点燃火把,亲手将它扔进了那堆衣物之中。

火焰“轰”的一声腾空而起,无情地吞噬着这三年来我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第三天,晨露未干。我换上了一身素白的丧服,为念念最后一次整理了遗容。

日影西斜,院门始终静悄悄的。福伯从外面回来时,脸色比纸还要白。

“王爷他……”福伯的声音抖得厉害,“今日……带着司曼洛姑娘游湖去了……说是她身子好转,出去散散心……”

我手中的木梳,“啪”的一声,应声断成了两截。

“游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洞而飘渺,“他的女儿停灵在此,他却带着别的女人,去游湖?”

暮色四合,我为念念点燃了最后一炷香。黑衣人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院墙之上。

“姑娘,时辰到了。”

我俯下身,最后一次亲吻念念冰凉的额头。

就在黑衣人轻轻合上那小小的棺盖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福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王爷……王爷往这边来了!”

我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所有爱与痛的院子,毅然转身,踏入了无边的黑暗。

“太迟了。”

黑衣人们抬起小小的棺木,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当秦颜策推开院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灵堂内,白幡低垂,烛泪堆积如血,却不见棺木,不见人影。

只有一地纸钱的灰烬,被夜风卷起,像无数只黑色的蝴蝶,在清冷的月光下绝望地盘旋。

“人呢?!”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福伯踉踉跄跄地从阴影里走出,老脸上泪痕交错:“王爷……您终于来了……”老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抵着冰冷的青石地砖,“晚了……都晚了啊……”

秦颜策一把揪住福伯的衣领,双目赤红:“蓝洛呢?!念念的棺木呢?!在哪里?!”

阿翠从内室冲了出来,那双红肿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恨意。

“现在知道问了?夫人派人请了您三天!整整三天啊!”她颤抖的手指着供桌上那个孤零零的牌位,嘶吼道,“小小姐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冷,一直喊着爹爹……可您在哪儿?!您正陪着您那个金枝玉叶的司曼洛!”

好的,这是一份根据您的要求进行深度洗稿和优化的版本。

第五章

秦颜策如遭雷噬,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臂一软,福伯的身体便从他怀中滑落。他脚步虚浮地踉跄后退,视线却像被钉死了一般,牢牢锁在供桌之上。那“爱女秦念之灵位”七个墨字,仿佛七道滚烫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他的眼底,灼得他心肺都蜷缩起来,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战栗着,颤巍巍地伸向那方冰冷的木牌,却在半途被一道身影决绝地截住。

“别碰小姐!王爷,您不配!”阿翠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张开双臂死死护在灵前,那双平日里温顺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阿翠,住口!”福伯慌忙拉住她,可当他转向秦颜策时,浑浊的老泪再也绷不住,沿着脸颊上纵横的沟壑滚滚而下,“王爷,夫人她……她不眠不休地等了您三天啊,等到最后一刻……第三天日头落山的时候,府里来了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这两个字像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了秦颜策的心脏,让他一阵窒息。

“夫人说……他们能带小姐去一个……再也不会冷的地方。”福伯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院中那片漆黑的灰烬,“那些……都是夫人亲手烧的。她把自己的衣裳首饰,还有小姐最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全都烧了,一件……一件都没留下……”

秦颜策的身子剧烈地晃了晃,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跌跌撞撞地扑到那堆灰烬前。一截未烧尽的粉色绣花鞋面,静静躺在黑灰之中,那上面熟悉的兔子纹样像一根毒刺,瞬间刺穿了他的眼球——他记得,那是念念周岁时,他曾漫不经心夸过一句“好看”的小鞋。

他弯下腰,痴傻般伸手去捡,尚有余温的灰烬灼痛了他的指尖,他却恍若未觉,只是被心口那更剧烈的疼痛席卷。

“她就……这么恨我吗……”

清冷的月光漫入灵堂,他这才看清四壁——所有蓝洛亲手绣的挂画,都已被悉数摘下,只在墙上留下一圈圈浅淡的、泛黄的印痕,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厚厚的灰,拔步床上的锦被也叠得方方正正,仿佛这里从未有人安睡过,一切都带着人去楼空的死寂。

“恨?”阿翠的冷笑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尖利,“王爷可知,夫人在小姐的棺椁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眼睛都没合过一下。她最后,托我给您带一句话。”

她刻意顿了顿,模仿着蓝洛沙哑绝望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宣告:

“‘你告诉他——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噗——”

秦颜策猛地捂住胸口,一股腥甜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头。他脑中轰然炸开的,是今晨司曼洛在画舫上顾盼生姿的笑靥,是自己如何不耐烦地挥开福伯第三次派来的人,如何冷酷地说出那句“别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烦我”。

“王爷!”福伯见他身形摇摇欲坠,惊呼着上前搀扶。

秦颜策却一把将他推开,状若疯魔地冲进每一个房间——衣柜空了,妆셔是空的,就连念念最爱玩捉迷藏的碧纱橱里,也只剩下几缕属于孩童的、淡淡的发香。

最后,他在书房的砚台之下,发现了一张被泪痕浸染得字迹模糊的纸笺。那是蓝洛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泪写就:

「三年前你强占我的那个雨夜,我真该一头撞死在墙上。那样,便不会有今日的念念,不会让她代我受过,来到这世上痛苦地走这一遭。

我恨我自己,但我更恨你!是你,秦颜策,是你亲手毁了我的一切,却要我的孩子来承受这本不该有的结局。

从此山高水长,不必再见。若有再见之日,便是不死不休。」

纸笺如枯叶般飘落在地,秦颜策的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那颗被嫉妒与占有欲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心。当年司家悔婚,他为了报复,酒后强行占有了寄住府中的蓝洛。可不知从何时起,在那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竟被那双永远清澈倔强的眼睛一点点融化。他一边觉得自己愧对司曼洛,一边又控制不住地迷恋抱着蓝洛入睡时的那份安心。他自己也分不清,那份感情究竟是愧疚、是占有,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直到蓝洛提出和离,他才惊觉,自己早已贪恋上了这份畸形的关系。

于是,他用更残忍的冷暴力,来掩饰自己对蓝洛那份扭曲的爱意与独占欲。

他现在终于懂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爱上了蓝洛。可他却用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亲手将这份爱推进了万丈深渊。他恨透了自己,为何要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那个一心一意为他付出,甚至为他诞下孩子的女人,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而那个背叛过他的女人,却被他时时挂在嘴边,奉为珍宝。

“找……”他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双目赤红,“就算把整座京城给我翻过来,也必须把人找到!”

侍卫们高擎火把,如潮水般涌入沉沉的夜色。秦颜策却独自一人,跪在空荡荡的灵堂中央。月光透过白色的素幡,照在那早已熄灭的烛台上。他恍惚间想起去年元宵,念念就是在这里,摇摇晃晃地扑进他怀里,把沾满糖稀的糖葫芦蹭脏了他的蟒袍。他记得当时蓝洛慌忙上前为他擦拭,却被自己嫌恶地一把推开……

“王爷!”侍卫长的声音带着急切,“城门守卫来报,黄昏时分,确有一辆蒙着白布的马车出城,看方向……是往寒山去了!”

“备马!”

他嘶吼着冲入雨夜,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蓝洛那句“太迟了”背后,是何等彻骨的绝望。

雨幕中,远处的寒山轮廓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山中有一座废弃的义庄,是城中穷苦人家停灵的去处。

当马蹄踏碎义庄前积水的青石板时,秦颜策看到的,是月光穿过屋顶的破洞,冷冷地照在空空如也的停尸台上。几片未烧尽的纸钱,在穿堂的冷风中无力地打着转,像一出无声的嘲讽剧。

“她们……不在这里。”

他双膝一软,彻底跪在了这无人的义庄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心中那排山倒海的愧疚与罪恶感。

第六章

晨雾弥漫之际,我们的马车终于碾过了最后一段颠簸的山路。

暗门的老三掀开车帘,只见远处青山如黛,一湾碧水静静环绕着开满野花的山坡。

“姑娘,按照您的吩咐,找了这处坐北朝南的向阳坡。”

我抱紧了怀中用白布包裹的小小身体,尽管已过了半月,那僵硬的触感依旧让我心如刀割,但此刻,我的指尖却第一次感到了丝丝回暖。念念生前最是怕冷,如今,她长眠的地方,总该是暖和的。

暗门的兄弟们在临水的高坡上掘好了墓穴。我跪在湿润的泥土上,最后一次为念念整理衣裳。她唇边的青紫已经褪去,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我为她戴上那顶绣着小兔子的软帽,又将一个布老虎塞进她冰冷的小手中——这是离开王府前,我从那堆灰烬里拼命抢出的唯一一件遗物。

“乖宝,娘给你寻了个好地方。”我轻柔地梳理着她额前的碎发,尽管她的小脸早已不复从前的模样,“你看,这里有花,有水,还有蝴蝶,冬天再也不会冷了……”

暗门的兄弟们早已默默地退到了远处。我将脸颊紧紧贴在念念冰冷的小脸上,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衣领。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抱着她放声痛哭。

当午时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黄土彻底覆盖了那具小小的木棺。我亲手为她垒起坟茔,插上沿途采摘的野花。老五捧着一块青石,犹豫着问:

“姑娘,需要刻碑吗?”

我摇了摇头,接过石块,用匕首在上面刻了一只简笔的小兔子,立在坟前。

“这样,就够了。”我抚摸着粗糙的石面,心中默念:我绝不会让那个男人找到你,这是我对他,也是对我自己,最后的惩罚。

下山时,夕阳将湖面染成一片血色。一直沉默的老七忽然开口:“蓝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我望着远处村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一时竟有些茫然。身为武将之女,我所会的,除了拳脚便是枪法,一旦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夫家,竟不知该如何谋生。

老七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塞入我手中:“这是蓝将军当年寄存在我们门主那里的。十年前,边关那一战,将军曾为我们门主挡过致命的一箭。”

我捏着银票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父亲战死那年,我才刚满十八岁。他出征前,还曾摸着我的头说:“阿洛要乖,以后就跟着战王,他会护你一世周全。”

谁能想到,父亲用性命换来的,不是故人之子的照拂,而是秦颜策那毫无怜悯的强占与经年累月的冷漠——这后路,是何等的讽刺!

“将军当年有交代,若姑娘此生用不上这笔钱,便将它悉数捐给边关阵亡将士的遗孤。”老七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门主说……蓝将军或许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山风吹过,将银票吹得哗哗作响。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口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父亲,您若在天有灵,可曾后悔过,当年在战场上救下了那个名叫秦颜策的少年?

暗门的兄弟们将我送到山脚下的一家客栈便告辞了。临行前,老五又塞给我一块玄铁令牌。“姑娘,日后若遇上难处,随便去哪个码头,找挂着红灯笼的渔船,把这个给他们看就行。”

客栈的烛火下,我点清了银票,足足有两万两。银票的最底下,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父亲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力透纸背:「吾儿阿洛,若见此信,当知为父之魂,常伴汝左右,佑你平安。」

一滴烛泪滚落,正好滴在那个“佑”字上,凝成了一颗浑浊的泪珠。

过渡句:江南的烟雨,终将洗去京城的尘埃,也该开启一段新生了。

当湖州城的晨雾尚未散尽,我已经站定在一座新买的宅院门前。青砖黛瓦,门楣上那块“悬壶济世”的匾额,字迹依旧苍劲有力。

我的脚步停在了后院那片药圃前。半亩见方的土地被齐整的篱笆围着,几株晚开的芍药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就这里了。”我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就在此时,月洞门外,一个清朗的男声忽然响起:“请稍待片-刻。”

只见来人一袭月白长衫,手中握着一卷书,身姿如一竿挺拔的新竹。他朝我拱了拱手,温润开口:“在下温珏,有意在隔壁开办学堂,冒昧前来探询一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我腰间的短刀上,随即温和地笑了:“看姑娘的气度,莫非是打算在此处开办一座武学堂?”

不等我回答,他便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卷绢布展开:“这是此宅的原始图纸。姑娘请看,这药圃之下,其实藏着一眼活的温泉,对于练武之人舒筋活络,最是合适不过。”

我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眉宇间那份坦荡磊落,竟让我想起了父亲帐下那位最受器重的文书官。

“温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他忽然向我深深一揖,“不知蓝姑娘可否愿意,将您的武学堂与在下的文学堂合并一处?让孩子们上午习文,下午练武,文武兼修。至于这宅院的价钱,温某愿出一半。”

后来我才知道,温珏不仅替我分担了四千两银子,还亲自请来工匠,帮我一同改建那片药圃。当我们挖开东南角的土坡时,一股股温泉水果然冒着热气汩汩涌出。

他指着石壁上一些模糊的刻痕,对我笑道:“这里还保留着前朝一位将军府练武场的规制,令尊大人若是在世,想必定会十分赞许。”

我心中一动,猛地抬头:“你……认识家父?”

温珏微微一笑,转动手腕,将一只青玉镯的内侧展示给我看——在一个小小的“蓝”字旁边,赫然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雨燕。那,正是父亲当年赠予麾下心腹文官的独特标记。

一年后,“燕回武馆”的名号,在湖州城也渐渐传开了。我和早已脱离王府的阿翠安顿下来,也收留了第一个学生,小满。清明节那天,我独自一人上了山。念念坟前的蒲公英已经开成了一片金黄,那只石刻的小兔子被雨水冲刷得愈发圆润光滑。我放下亲手做的新鲜桂花糕,却发现坟前已经摆上了一束含苞待放的野姜花——是小满,她来过了。

下山时,天降暴雨,我只好在路边的茶棚暂避。邻桌几个行商的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入我耳中:

“听说了吗?京城那位煞神王爷,前不久当街把丞相家的司小姐,从花轿里给活活拖了出来……”

我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细微的裂纹在瓷器上悄然蔓延。

“还放出话来,说要挥师南下,找什么所谓的妻女……嗨,要我说也是活该!都传遍了,那位战王爷一夜白头,就是因为陪着这位司小姐在外厮混,连自己亲生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我摸出三枚铜钱,轻轻排在桌上,起身时却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条凳。雨幕之中,温珏执伞的身影由远及近,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溜披着蓑衣的小萝卜头——是我的学生们,他们竟然冒雨来接我了。

“先生!”小满快步跑到我面前,将怀里抱着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塞给我,“温先生说,淋了雨要赶紧喝姜汤!”

滚烫的陶罐贴着冰冷的掌心,我抬起头,望向北方那片阴沉得化不开的天空。

秦颜策,你终于也尝到,这痛彻心扉的滋味了吗?

当夜,我取出那块玄铁令牌,在灯下反复擦拭。阿翠却一脸惊慌地冲进书房:“姑娘!码头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一队从京城来的骑兵,刚刚渡过了长江!”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瞬间照亮了兵器架上那杆寒光凛凛的短枪。

“明日,武馆照常上课。”我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了温珏为孩子们打造的那把木刀模型,“先教孩子们,认全‘永’字八法。”

第七章

我的枪尖在湿润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仿佛要将这片宁静的晨光彻底劈开。

“先生!”小满清脆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我的《千字文》已经全部背会了!”

我收敛枪势,正欲转身,耳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响——是马蹄声,还夹杂着甲胄碰撞的铿锵。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急促。

阿翠脸色煞白地从后院跑来,声音都在发颤:“姑娘,不好了……是官兵!他们、他们把我们包围了!”

她的话音未落,大门处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蛮横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透过渐渐散去的烟尘,我看到一队身着玄色铠甲的骑兵,如一堵黑色的铁墙,堵在了门外。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横枪而立,静静地站在院落中央。骑兵阵列向两侧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缓步走了进来。当他完全暴露在晨光下的那一刻,我几乎没能认出他来。

秦颜策。

那个曾经如烈日般耀眼的战王,此刻竟憔悴得形销骨立。原本乌黑的长发,如今竟已灰白交加,眼窝深陷,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凭空老了十岁。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如鹰隼般锐利,正死死地将我锁定,其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蓝洛。”他开口唤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没有回答,只是手腕一沉,将冰冷的枪尖微微抬起,遥遥对准了他的咽喉。

他仿佛没有看到我的敌意,又固执地向前走了两步,我这才发现,他的步伐竟有些虚浮。那个曾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战神,如今,竟透出了一丝英雄迟暮的悲凉。

“我找了你,整整一年。”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我的脸,最后,定格在我腰间的那块玉佩上——那还是念念周岁时,他随手赏下的物件。我留着它,只为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那份血海深仇,永世不忘。

“把念念……还给我。”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她是我的女儿,她的灵位,理应供奉在秦家的祖祠里。”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钝刀,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女儿?”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秦颜策,你现在记起她是你的女儿了?那念念高烧不退、性命垂危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哭着喊爹爹、想见你最后一面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秦颜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

“我在司曼洛的画舫上,陪着你的白月光!”我替他给出了答案,枪尖猛地向前递进一寸,“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跑来跟我要女儿?晚了!秦颜策,我早就说过,一切都太迟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呛”地一声按上了剑柄。

就在此时,温珏带着学堂里的孩子们出现在了回廊下。秦颜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当他看到小满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复杂。小满的眉眼,竟有几分像极了幼时的念念。

“这是……”他的声音卡住了。

“我的学生。”我冷冷地回答,“与你秦王爷,没有半点关系。”

温珏不动声色地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朝秦颜策拱手行了一礼:“这位大人,不知驾临……”

“滚开!”秦颜策突然状若癫狂,长剑应声出鞘,直指温珏的面门,“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站在她的身边?!”

我身影一闪,挡在温珏身前,手中长枪自下而上猛地一撩,精准地格开了秦颜策的剑锋。

“他比你有资格千万倍!”我厉声喝道,“至少他温文尔雅,知礼明德!不会强占救命恩人的孤女!更不会在自己女儿弥留之际,还跟别的女人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番话,如同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秦颜策的脸上。他被震得踉跄后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念念病得那么重……”他艰难地辩解着。

“福伯派人请了你三次!”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字字泣血,“第一次,你说‘别用这种下作手段烦我’;第二次,你说‘一天不看死不了人’;第三次……你说……要等你的白月光身子大好了,再过来!”

秦颜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垂落在地。

“王爷!”一名副将连忙上前扶住他。

秦颜策却一把甩开副将的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他竟对着我,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这个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狼狈地跪在我面前,眼中流露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哀求与脆弱。

“蓝洛,我错了。”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司曼洛她根本就没病,是她骗我,骗走了念念的救命药。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不在乎你把她怎么样了。”我冷漠地打断他,“从你选择拿着念念的救命药,转身去见那个女人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第八章

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孩子们,秦颜策却猛地从地上暴起,一把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不!你是我的王妃,念念是我的女儿!你们必须跟我回家!”

“别自作多情了。”我用力挣脱,眼中满是嘲讽,“我不是你的妻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没有婚书,没有媒妁之言。自始至终,我不过是寄住在你王府里的一个孤女,与你秦颜策,没半点名分上的关系!”

话音未落,我反手一枪,用枪杆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肋下。

他吃痛松手,却仍不肯罢休,竟是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要将我强行抱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人影飘然而至。温珏不知何时已挡在了我的身前,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印在了秦颜策的胸口,却蕴含着极强的内力,将他直接震退了数步。

“战王,请自重。”温珏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秦颜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你找死!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我拿下!”

骑兵们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我见状再不犹豫,长枪一抖,使出了蓝家枪法中最为凌厉的一式——“雨燕回巢”。枪尖化作漫天雨点,精准无误地挑飞了他们手中的兵器。与此同时,温珏也动了。他的身形快如鬼魅,在骑兵阵中飘忽穿梭,所过之处,士兵们纷纷痛呼倒地。我这才惊觉,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

秦颜策见状,亲自持剑攻了上来,剑招狠戾,招招直取温珏的要害。我急忙横枪格挡,三个人瞬间在庭院中战作一团。刀光剑影之间,我敏锐地察觉到,秦颜策的剑法虽依旧凌厉,却早已不复当年的沉稳。不过一年未见,他的身体竟已衰败到了如此地步。

“你病了。”我格开他势大力沉的一剑,冷冷地开口。

秦颜策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从你们离开……我没有一夜,能安然入睡。”他的剑势忽然一变,虚晃一招,转而直刺温珏的心口,“但只要能带你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回去就成婚,我许你正妃之位!”

温珏侧身避开,同时手腕翻转,一掌切在了秦颜策的手腕上。长剑“当啷”一声坠地。

副将见状,立刻吹响了尖锐的号角,更多的骑兵涌入院子。

眼看局势就要彻底失控,突然间,一阵密集的破空声从围墙外传来,数十支黑色的羽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钉在了骑兵们脚前的青石板上。

“暗门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墙头响起。我抬头望去,只见暗门的老五,正带着十几名劲装黑衣人立于墙头,人人手中都端着寒光闪闪的劲弩。

秦颜策的脸色彻底变了:“暗门?你竟然……”

“我父亲当年救下的,不只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抬起手中的长枪,枪尖直指他的眉心,“还有这些知恩图报的好兄弟。”

局势,在瞬间发生了惊天逆转。秦颜策孤身一人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的目光在我与温珏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死死地定格在我们不知何时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原来是这样。”他惨然一笑,笑声里满是自嘲,“难怪你不肯跟我回去……就是因为这个小白脸,对吗?”

我正要开口反驳,温珏却抢先一步,朗声说道:“战王,蓝姑娘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秦颜策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而可怕:“我还会再来的。”他缓缓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下一次,我会带来一支足以踏平整个湖州的军队。”

他转身向大门走去,却在踏过那片废墟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念念……她究竟葬在了哪里?”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沉默不语。

秦颜策的肩膀,在那一刻彻底垮了下来。他没有再追问,迈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骑兵们如潮水般退去,庭院中很快恢复了平静。

小满第一个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问:“先生,那些坏人,以后还会再来吗?”

我蹲下身,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说:“不怕,有先生在。”

温珏走到我的身边,低声提醒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我点了点头,抬眼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依旧阴沉。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两天。

这天深夜,我睡得正沉,朦胧中却感觉有一道高大的阴影,投射在了我的床幔上。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钻入了我的鼻腔——那是沉水香混合着淡淡铁锈般的血腥味。我的身体瞬间绷紧,睡意荡然无存。

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惨白月光,我看到秦颜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床前。他比两天前看起来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触目惊心。

那身墨色长袍松散地挂在身上,仿佛瘦了许多。

"谁准你进来的!"我翻身跃起,同时摸向枕下的短刀。

秦颜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贪婪地扫过我只着中衣的身体。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同样炽热,同样充满占有欲。

"我想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三百多个日夜,我..."

我不等他说完,短刀已如毒蛇般刺出。这一刀,是为念念刺的!

刀锋划破夜色,直取他心口。秦颜策竟不躲闪,只是微微侧身,让刀刃擦着肋骨刺入。

温热的血立刻涌出,浸透了他的衣袍。

"这一刀,我该受。"

他闷哼一声,反而向前一步,让短刀刺得更深,

"还有两刀,是不是?为念念,为你父亲,为你失去的三年..."

“对不起,是我当初不敢直视我的内心,我强迫了你。

却自私的不肯给你名分,但又贪婪得想让你委屈自己迎合我扭曲的心灵。”

“直到害念念死了,你抱着她的尸体走了,我才知道,

你们对我是多么的重要,没有你们的王府,让我孤寂到发疯。”

“我现在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我对司曼洛的感情不是爱,只是一种不内心的不甘。”

我猛地抽回短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被褥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秦颜策踉跄了一下,却趁机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入怀中。

"放开!"我屈膝顶向他腹部,却被他早有预料般用大腿格挡。

我们就这样在狭小的床榻间交手数招,每一招都带着往日的记忆——他曾经的冷漠和无情。

"你的招式我都记得。"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淡淡的酒气,

"就像记得你每次在我身下颤抖的样子。"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我。我放弃防守,短剑直接刺向他咽喉。

秦颜策终于被迫松开我,后退时撞倒了屏风,发出巨响。

"先生?"隔壁房间传来小满迷迷糊糊的声音。

我心头一紧,压低声音:"滚出去!别吓到孩子!"

秦颜策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惨淡:

"我们的念念,如果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我结痂的伤口。

我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却见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看,我惩罚自己了。"

他指着心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

"每次想起念念,我就划一刀。这一道,"

他的手指移到腹部,

"是想起你求我请太医拿雪莲时划的。"

月光照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那些新旧伤痕像无数蜈蚣爬满全身。

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肩处一个尚未愈合的血洞——正是我白天的枪伤。

"你疯了..."我不自觉后退一步。

"是啊,我疯了。"秦颜策步步紧逼,

"从发现你带走念念那天起,我就疯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

"你摸摸,这里跳得多快。每次想到你可能在别人怀里,它就痛得要炸开!"

掌心下传来急促的心跳,混合着黏腻的鲜血。我想抽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知道我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

"我让人查遍了江南所有新开的武馆、学堂。

每找到一处不是的,我就偷偷暗杀掉一个司家的人。

司曼洛的哥哥、母亲、堂弟...现在只剩她爹和她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真的无耻。明明是你自己的错。偏偏要赖在无辜的人身上。

我真替司曼洛感到悲哀。为什么会认识你这种人渣?"

"我把她关在念念去世的那个房间里。"

秦颜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让她每天对着空棺材忏悔。她不是说只是小风寒吗?

那就让她也尝尝高烧不退的滋味..."

“他不是说你只是争风吃醋吗?我就让她……”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

"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念念能活过来吗?我三年所受的冷漠和无情能还回来吗?"

秦颜策突然跪下,额头抵在我持剑的手上:

"不能。但至少让我用余生补偿你。"

他抬起头,月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

"你看,我才二十五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太医说我活不过四十,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像极了当年哄念念吃药时的语调,

"蓝洛,我什么都不要了。战王之位、兵权。

荣华富贵...我们离开京城,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第九章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心软了。月光下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重叠在一起。

但下一刻,念念临终前青紫的小脸浮现在眼前。

"太迟了。"我抽回手,短剑指向门口,"出去。"

秦颜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缓缓起身,鲜血顺着衣角滴落在地:

"是因为那个教书先生?"

我没有回答。

"他碰过你吗?"

秦颜策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

"这里,"他的手指划过我的锁骨,

"还有这里,"停在腰间,"有没有被他..."

"与你无关。"我冷冷道。

秦颜策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一把扯下腰间玉佩——

与我留着的那块是一对——狠狠摔在地上。玉碎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我会杀了他的。"

他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明日天气,

"然后带你回去。你可以恨我,但你必须在我身边。哪怕是锁住你。"

我握紧短剑,准备迎接又一轮厮杀。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

"蓝姑娘?"温珏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听到声响,可是做噩梦了?"

秦颜策的表情瞬间扭曲。他无声地移动到门边,长剑已然出鞘。我急忙挡在门前:

"没事,温先生。只是...只是打翻了烛台。"

门外沉默片刻,随后温珏轻声道:

"我在院中练字,有事唤我即可。"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秦颜策的剑尖抵在我后心,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半夜还守在你门外?你们..."

"我们清清白白。"我转身面对他的剑锋,

"不像某些人,在女儿垂死时还与旧情人厮混。"

秦颜策的剑尖微微发抖。最终,他收剑入鞘,踉跄着退到窗边。

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那神情竟有几分像临终前的念念。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他翻出窗外,最后看了我一眼,"证明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地血迹和破碎的玉佩。

我瘫坐在地,突然发现自己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窗外,隐约传来温珏的轻叹:

"雨燕归巢时,最怕旧巢已毁..."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但当我抬头时。

看到一片素白衣角悄然掠过窗棂,如同那年离府时,我最后留给秦颜策的背影。

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重新透进窗棂。

我正弯腰拾起地上碎裂的玉佩,房门再次被轻轻叩响。

"蓝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温珏的声音比先前更近,似乎就贴在门板上。

我匆忙拢了拢散开的中衣:"请稍等..."

话音未落,门已被推开一条缝。

温珏背对着我,只伸进来一只手,手里提着个青布包裹的药箱。

"你手腕在流血。"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放在这里,你自己..."

我这才注意到右手腕上一道细长的伤口,想必是与秦颜策缠斗时被他的戒指划破的。

血珠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一滩。

"不必了。"我深吸一口气,"请进来吧。"

温珏这才转身,却仍低垂着眼帘,仿佛地上有什么极有趣的东西值得研究。

他一身素白寝衣外随意披了件靛青长衫,发髻松散,

几缕黑发垂在额前,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

"坐。"我指了指床边的矮凳。

他这才抬头,目光却只停在我受伤的手腕上。

药箱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里面整齐排列着各色瓷瓶和纱布,

最边上还放着一个小巧的玉杵——我认得那是他常用来给孩子们捣药的工具。

"可能会有些疼。"

他取出一只青瓷瓶,指尖沾了些透明药膏。

当他的手指触到我的伤口时,我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那药膏清凉刺骨,却意外地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这是..."

"寒冰草与白芨调制的。"

他低头专注地处理伤口,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去年冬天特意去雪山采的,对刀剑伤最有效。"

我怔怔看着他灵巧的手指缠绕纱布,忽然想起这一年来,

每次我或孩子们受伤,总能在第一时间见到这个药箱。

有次小满摔破膝盖,他连夜冒雨赶来;武馆弟子练枪擦伤,他默默留下药膏;

就连我自己月事腹痛,第二天桌上也会出现一壶恰到好处的姜枣茶...

"好了。"

他系好最后一个结,却没有立即松开我的手,

"还有这里。"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我锁骨上方——那里有一道秦颜策指甲留下的红痕。

我的呼吸一滞。温珏却已收回手,转而取出一块干净帕子浸了药酒:

"你自己来,还是..."

"我自己来。"

我接过帕子,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战。

温珏立刻转身走向窗边,给我留出私密空间。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我突然注意到他寝衣后腰处隐约透出一块深色痕迹——是血迹。

"你受伤了?"我脱口而出。

温珏身形微顿,下意识摸了摸后腰:"无妨,只是旧伤。"

"什么旧伤会半夜流血?"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掀开他的衣角。

一道狰狞的刀伤横贯后腰,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裳。

"这是秦颜策的剑?"

我声音发紧。

温珏轻轻拉下衣摆,笑了笑:

"他剑法确实了得。若非我闪得快,这会儿肠子该流出来了。"

"为什么不早说!"

我拉着他坐到床边,手忙脚乱地翻找药箱,"转过去。"

温珏出奇地顺从。当我掀开他的衣衫,那道伤口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可怖——

皮肉外翻,深可见骨。我咬着唇为他清理伤口,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别怕。"

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小满,

"比这重的伤我受过不少。"

"什么时候?"

我蘸了药酒轻轻擦拭伤口边缘,

"我是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通教书先生可不会这种身法。"

温珏的背部肌肉突然绷紧,又缓缓放松:

"你终于问了。"

他转过身,不顾伤口可能撕裂,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放在我手心——

与暗门老五给我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多了一圈金纹。

"暗门少门主温珏,见过蓝姑娘。"

他拱手行礼,动作间牵扯到伤口,疼得眉头微蹙,却还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6年前边关之战,我随父亲押送粮草,曾有幸见过姑娘一面。"

我盯着令牌上精细雕刻的雨燕纹样——与我父亲军旗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我十六岁,随父亲巡视军营,确实见过一队押粮官兵。

为首的是个文弱书生,被士兵们嘲笑

"白面馒头"...

"是你!"我惊呼,"那个被马吓得摔进泥坑的..."

"正是在下。"

温珏耳根泛红,却坦然承认,

"当时姑娘一身红衣策马而过,还扔给我一条手帕擦脸。"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确实可怜这个狼狈的书生,

却不知他后来将那条绣着蓝字的帕子珍藏至今。

"父亲说,蓝将军的女儿喜欢鲜衣怒马的少年英雄。"

温珏低头整理药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而我...只是个爱读书的白面小生。"

月光照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我突然发现他左眉尾有一道极淡的疤痕——

那是刀伤愈合的痕迹。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身上竟藏着这么多伤痕。应该是刻苦练武导致的。

"三年前听闻你入京,我立刻请调太学。"

他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边缘,

"却得知你已...已成了战王的人。"

我胸口一阵刺痛。那时我刚被秦颜策强占,

整日盼望着他那点可怜的爱,哪会注意太学来了个新先生。

"后来听说你有了身孕,我便死了心。"

温珏抬起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炽热

"直到一年前暗门传来消息,说你带着孩子离府..."

"所以你追来江南?"我声音发颤。

他轻笑,“是的。”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为什么是我?"

温珏沉默良久,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

当熟悉的《雨燕归》旋律响起时,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这是父亲最爱的曲子,也是念念临终前我吹给她听的最后一首歌。

"那日在军营,蓝将军曾对我说..."

温珏放下竹笛,眼中闪着水光,

"'温家小子,若我战死,替我照顾好阿洛。她性子倔,只肯听曲子里的话。

她自小就喜欢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可我怕有一天她会栽跟头啊!'"

我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嚎啕大哭。

温珏僵了一瞬,随即轻轻环住我,像哄孩子般拍着我的背。

他的怀抱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药香,与秦颜策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截然不同。

"蓝洛。"

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我不求你立刻接受。但请允许我继续守在你身边,像过去这一年一样。"

我抬起泪眼,正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目光。

那里面的深情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却突然想起秦颜策最后那句话——"我会杀了他的"。

"不..."我猛地推开他,

"你不明白秦颜策是什么人。他会..."

"我知道。"

温珏平静地打断我,

"所以我决定告诉你真相。暗门少门主的身份,足以与战王抗衡。"

他忽然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

"蓝洛,给我一个机会。不是作为教书先生,而是作为一个爱了你十年的男人。"

第十章

月光在我们之间流淌,他的眼睛比星辰更亮。我想起这一年来他为我做的一切:

改建武馆、教导孩子、深夜煮茶、雨天送伞...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细水长流的守护。

"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那个"好"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颜策带给我的伤痛太深,深到我已不敢再信任何承诺。

温珏似乎看穿我的犹豫,轻轻放开我的手:

"不必现在回答。我有个提议——"

他站起身,从药箱底层取出一卷黄绢:

"这是先帝赐予暗门的空白手谕,盖有玉玺。我们可以..."

"用我父亲的军功!"

我突然醒悟,

"求皇上下一道圣旨,命秦颜策永远不得骚扰我!"

温珏眼睛一亮:

"正是。蓝将军当年有从戎之功,先帝曾许诺可换一个要求。"

"可是进宫面圣需要时间..."

"不必。"温珏已走向门口,

"暗门有专门的'信使',日夜兼程,后日午时便能带回圣旨。"

我怔怔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行事竟如此雷厉风行。

"温珏。"我叫住他,

"谢谢你...为这一切。"

他回头微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

"为你,千千万万遍,乃之所幸。"

——

第三日清晨,我被一阵整齐的马蹄声惊醒。

推开窗,晨雾中黑压压的军队已将武馆围得水泄不通。

玄色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金色的"秦"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蓝洛!"秦颜策的声音穿透雾气传来,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己走出来!"

我抓起长枪冲出院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呼吸一滞——至少五百精兵列阵在前,

弓箭手占据四周屋顶,锋利的箭镞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秦颜策一身戎装端坐马上,比三日前更加憔悴,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温珏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旁,暗门的黑衣人们,

悄无声息地占据院墙和树梢,弓弩对准下方的军队。局势一触即发。

"战王殿下好大的阵仗。"

我强压怒火,长枪拄地,

"是要剿匪还是平叛?"

秦颜策翻身下马,铠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我来带我的妻子回家。"

"妻子?"我冷笑一声,

"你何时明媒正娶过我?你有三媒六聘?还是有八抬大轿?还是有婚书过礼?"

他脸色一僵,随即大步上前。

温珏立刻横跨一步挡在我前面,暗门众人弓弦拉满的咯吱声清晰可闻。

"蓝洛,"

秦颜策停下脚步,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跟我回去,我立刻请旨立你为正妃。你想要什么我都..."

"我想要念念活过来!"

我厉声打断他,"你能做到吗?"

秦颜策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半步。他身后的副将忍不住插嘴:

"蓝姑娘,王爷这一年来..."

"闭嘴!"我和秦颜策同时喝道。那副将吓得立刻噤声。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与温珏并肩而立:

"战王殿下,我们蓝家不欠你什么。反倒是你欠我两条人命。"

我指向他心口,

"你就不怕这背信弃义的行为,遭天打雷劈?"

秦颜策面色惨白,却仍固执地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帮你回忆!"

我猛地提高声音,让每个士兵都能听见,

"我爹临死前,你在他床前承诺,会把我当亲妹子照顾一辈子!可你是怎么照顾的?"

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的咬痕,

"强暴恩人之女,这就是你秦家的报恩之道?"

士兵中传来一阵骚动。秦颜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后来我认命了,"

我的声音哽咽了,

"我想着既然失身于你,或许能用这点可怜的情分换你一丝怜惜。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指向院中练武的孩子们,

"你知道念念临终前什么样吗?浑身滚烫,哭着喊爹爹...而你在哪?

你在司曼洛的画舫上饮酒作乐!你在她的床前欢言笑语。"

秦颜策突然跪倒在地,铠甲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巨响:

"别说了..."

"我偏要说!"

积压多年的怒火终于爆发,

"我为了这可悲的爱,失去了我的孩子!所以我认输,我走,离开你那吃人的王府。"

我长枪直指他咽喉,

"现在,请你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生活!"

秦颜策抬头,眼中的疯狂让我心头一颤:

"不,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他突然暴起,长剑出鞘,"杀!一个不留!"

箭雨瞬间倾泻而下。暗门众人同时放箭,箭矢在空中相撞,噼啪声不绝于耳。

温珏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长剑舞成一道银光,格开飞来的流矢。

"保护孩子们!"

我冲院内大喊。阿翠立刻带着小满等人躲进地窖。

混战中,秦颜策如鬼魅般突破防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跟我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温珏从侧面袭来,剑锋直取秦颜策咽喉。秦颜策不得不松开我,反手格挡。

两大高手战作一团,剑光如雪,难分高下。

"住手!圣旨到——"

一声尖利的宣喝划破战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

只见一队锦衣卫护着一名太监快步走来,那太监手中明黄卷轴刺得人睁不开眼。

"战王秦颜策、蓝氏遗孤蓝洛接旨!"

秦颜策脸色剧变,却不得不单膝跪地。

我挺直腰背站着,被温珏轻轻拉了下衣角才勉强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蓝氏满门忠烈,蓝将军平乱有功,其女蓝洛理应厚待。

战王秦颜策忘恩负义,有负朕望。即日起,削其兵权,禁足王府思过。

蓝洛既已离府,从此婚嫁自由,与秦氏再无瓜葛。

秦颜策不得以任何形式骚扰,违者以抗旨论处。钦此。"

太监合上圣旨,全场死寂。秦颜策跪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

"王爷,接旨吧。"

太监小心翼翼道。

秦颜策突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这不是陛下的意思...是暗门...是你们..."他猛地指向温珏,

"你勾结内廷..."

"秦颜策!"

我厉声喝道,

"你要抗旨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他颓然跪倒,双手接过圣旨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蓝洛..."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凹陷的双颊,想起那个曾在校场上教我射箭的英俊少年。

心头一阵刺痛。但念念青紫的小脸立刻浮现在眼前。

"从你选择去司曼洛那里那一刻起,"

我轻声道,"我们就结束了。"

秦颜策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好...好..."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看向我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

"但你要记住,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

"王爷!"太监急忙打断,"慎言啊!"

秦颜策甩开搀扶的侍卫,踉跄着走向军阵。

士兵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被他们主帅的状态吓到了——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此刻像个行尸走肉般拖着脚步,手中圣旨被他捏得变了形。

"撤...撤军..."

他嘶哑地下令,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当最后一队士兵消失在街角,我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温珏及时扶住我,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结束了。"他轻声道。

我望向秦颜策离去的方向,不知为何,心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无尽的空虚。

那个曾照亮我少女时代的少年将军,终于彻底死在了今天。

"先生!"小满从地窖跑出来,一头扎进我怀里,

"坏人们走了吗?"

我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

"走了,再也不会来了。"

第十一章新生活启

温珏从袖中取出竹笛,熟悉的《雨燕归》旋律在院中流淌。

阳光穿透晨雾,照在满地折断的箭矢上,那些冰冷的金属竟也泛起了温暖的光泽。

暗门的人开始默默清理战场。阿翠带着孩子们重新摆好练武的木桩。生活,终将继续。

我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看见念念在云朵间对我微笑。

"爹爹,娘亲赢了。"

我在心中轻声说,

"你看到了吗?"

——

半年后的春日,江南烟雨朦胧。燕回武馆张灯结彩,红绸从大门一直铺到正厅。

我身着大红嫁衣,看着铜镜中眉心一点花钿的自己,恍如隔世。

"姑娘真美。"

小翠为我戴上最后一支金钗,声音哽咽,

"蓝将军若在..."

"他会在的。"

我轻抚父亲留下的玉佩,将它系在腰间,

"以另一种方式。"

门外传来欢快的鼓乐声。温珏一袭大红喜袍,被暗门兄弟们簇拥着走来。

他今日束了金冠,眉目如画,比平日更添几分英气。

"新娘子来咯!"

小满穿着粉色襦裙,蹦蹦跳跳地在前面撒花瓣。

当我踏着红毯走向正厅时,院中已站满了人——有父亲当年的老部下,如今都已鬓发斑白;

有暗门的黑衣兄弟们,难得地换上了彩色衣衫;

还有武馆的孩子们,个个脸蛋红扑扑的,比过年还高兴。

"一拜天地!"

我和温珏齐齐跪下。起身时,我余光瞥见街对面屋顶上一个黑影——

那人戴着银色面具,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即使隔着半条街,我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灼热与痛楚。

秦颜策。

我假装没看见,转身与温珏对拜。他的眼睛明亮如星,低声道:"他来了。"

"我知道。"我勾起嘴角,"让他看。"

宴席持续到月上中天。酒过三巡,老五突然跳上桌子,举杯高呼:

"少门主和蓝姑娘天作之合!咱们暗门终于有女主人了!"

黑衣人们哄笑着灌温珏喝酒。我坐在喜床上。

听着前院的喧闹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的金线。

突然,屋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猫儿踩过瓦片。我和刚进门的温珏同时抬头。

"他还在。"温珏放下合卺酒,轻声道。

我点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烧得喉咙发烫。

温珏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要我去请他下来喝一杯吗?"

"不必。"我握住他的手,

"就让他守着吧。"

红烛高烧,温珏小心翼翼地解开我的衣带,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他的吻温柔而炽热,好像在释放了他这10年的爱。

当我们肌肤相贴时,屋顶又是一声轻响。温珏在我耳边轻笑:

"这位听众倒是执着。那我可就得好好表现了。"

"嘘..."我捂住他的嘴,"专心点。……疼……"

窗外,一片雪花般的梨花瓣飘落进来。这个季节,江南的梨花该开得正好。

——

天蒙蒙亮时,屋顶终于传来衣袂破空声,那守了一夜的人终于离去。

温珏搂着我,我们相视一笑。

"他还会再来。"温珏说。

"我知道。"我靠在他胸前,

"但只要他不打扰我们的生活..."

温珏吻了吻我的发顶:

"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是的,孩子。两个月前大夫确诊我有孕时,

温珏高兴得在院子里连翻了十几个跟头,把孩子们逗得哈哈大笑。

自那以后,我成了全武馆最金贵的人。

温珏恨不得我整天躺在床上,连喝口水都要试三次温度。

这天傍晚,我趁他教孩子们写字,偷偷溜到后院练枪。

"蓝洛!"

温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又惊又怒。我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他拦腰抱起。

"放我下来!"我捶打他的肩膀,

"才三个月,没那么娇气!"

温珏板着脸:

"大夫说了,前三个月最危险。"

他抱着我穿过回廊,引来孩子们一阵窃笑。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街对面柳树下站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

斗笠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认出了那挺拔的身形——

秦颜策似乎瘦了许多,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空荡荡地飘着。

温珏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手臂微微一紧:"要我去..."

"不用。"我收回视线,搂住他的脖子,

"回家吧。"

——

两年后的清明,细雨如丝。我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

和温珏一起来到念念坟前。小满跑在前面,手里攥着一把野花。

"妹妹,我来看你啦!"

她蹲在坟前,认真地摆好花朵,

"弟弟会叫姐姐了哦!"

我眼眶发热。温珏接过孩子,默默退到一旁。

当我抚摸着石碑上那只石刻兔子时,小满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

"先生,那个怪人又来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山坡下一棵老槐树旁,果然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

他手里拎着酒壶,远远望着这边,却没有上前。

"他经常来吗?"我轻声问。

小满点点头:

"我每次来都给妹妹带花,总看见他在喝酒。

有次下雨,他的斗笠掉了,我看见他头发全白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二十八岁的秦颜策,竟已白发如霜。

温珏撑着伞走过来:

"要我去请他..."

"不必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孤独的身影,抱起小满,

"我们回家吧。"

回程的马车上,小满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

"先生,那个怪人哭得好伤心。他是不是也失去了重要的人?"

我望向窗外连绵的青山,轻声道:

"是啊,他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

而且,永远找不回来了。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远方的山峦。

温珏将我和孩子们搂在怀中,马车缓缓驶向温暖的家的方向。

而在我们身后,那个戴斗笠的身影仍站在雨中,如同一座被遗忘的墓碑……

全文完